自從季霜和唐瀟瀟鬧過後，班裏人就自動對季霜退避三舍，仿佛她是個□□，不知何時會把耳光甩到自己臉上……

劉璇和陳頤也話少起來，都明白對方和自己屬於不同陣營的人，可奇怪的是，倆人從來沒當面交談過。仿佛不戳破這層紙，她們就還是好同桌、好朋友的關系。

外體不變，元氣總歸是傷了的。

而經過一個冬天，季霜和韓鋮自動合好，教室又出現了她倆形影相伴的畫面。只是這次，再無人閑言碎語，也再無人阿諛奉承。

他們變得沈默、低調，繁重的課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，連說話的機會都變得少起來。

季霜申請了單桌，和韓鋮一樣，都沒了同桌。

他們勢必要孤註一擲，沖破高考大關。

只是林佳倩在最初幾天，極其不適應，一是有種被拋棄感，二來她在班裏沒幾個朋友，新換的同桌比她還要緘默。林佳倩與之話不投機，索性自己也悶著。

陳頤怕她被憋出病來，便挑著課間過去閑話，林佳倩冒出一句金句：咱倆友情靠韓鋮。

陳頤初聞，覺得生冷。可仔細一想，簡直笑噴了……

雖說初春來臨，可北方乍暖還寒。誰也沒想到3月份竟然還下了一場雪，一時間很多人感冒，校門口全是家長過來送棉衣的。

雪落無聲，校園銀裝素裹，換了模樣。

陳頤每天早上五點就聽到床下動靜，季霜在偷偷起床，趕在跑操之前和韓鋮約會——他們保持這個約定已經一周了。

天都還沒亮，窗外黑沈沈的，月亮和雲都不見影子。

季霜變得容光煥發，眼睛裏都盛滿笑意。

在整個宿舍都睡得昏天暗地約會周公的時候，季霜精神得像個鬼，一早起來梳妝打扮，全然不顧外面的天寒地凍。

陳頤有時候想，季霜就像在嗑/藥，韓鋮對她老說就是毒/品，每天淩晨的約會有著不可抵擋的誘惑力。

瘋了，這女人瘋了。

季霜不再穿深色衣服，大衣是粉色的，上面畫著大大的白色圓圈，不僅多了幾分青春活力，還有著不符她年齡的幼齡感。

陳頤想起季霜曾認她作妹妹……再對照現在那個比她還孩子氣、穿著無比鮮亮的面孔，感到極其得違和。

季霜這一頭正得勢，唐瀟瀟卻像霜打的茄子——蔫了。

還要從前一天說起。

唐瀟瀟藝高人膽大，借著自己“數學成績下滑”的名義，纏了張興宇好幾天。張興宇好脾氣，就算拒絕也拒絕得……不明顯。

唐瀟瀟以為馬上就要到手，心花怒放，結果課間她一進教室，看見張興宇和學習委員在一塊討論習題，討論得熱火朝天……

學習委員是個矮個子女生，瘦瘦弱弱的，齊劉海短發，戴一副無框眼鏡。平時斯文至極，說話都輕聲細語，就算收作業也和和氣氣。

這麽個“老好人”的存在，被唐瀟瀟劈頭蓋臉一頓諷刺，不僅她自己呆在那了，張興宇的臉色也可謂難看至極。

“學委，你還真有兩下子，我以前小看你了。”

“別這麽無辜看著我……還有你，張興宇，你裝什麽傻？”

“唐瀟瀟。”張興宇臉一陣紅一陣白，終於發話，“你是誰？”

唐瀟瀟一怔，我是誰？

我特麽認識你兩年你問我是誰？！

她話到嘴邊，火氣就往腦袋上沖，正要開口，只聽張興宇道：“別得寸進尺。”

得寸進尺……

一年心意換來一句“得寸進尺”。

唐瀟瀟還沒反應過來，像個瓷瓶一樣定在那裏。

學委已悄然離開，只剩下張興宇和唐瀟瀟兩人對峙。

張興宇不慌不忙，眼神從她臉上移開，低下頭開始看試卷，口中不緊不慢道：“你覺得像個小醜一樣，開心嗎？我目標不算大，可起碼不會淪落到三流大學，一年以後，五年以後……誰還認識誰呢？”

這話不輕不重，音量大概也就唐瀟瀟能聽見。他說得那樣有條不紊，如同討論明天下雨一樣，如同討論今早吃了什麽飯……甚至比那還要輕松的語氣。

可說的話卻是字字如錐，紮進某人驕陽般的心裏。

唐瀟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眼圈紅了，可是眼淚沒掉下來。

她心裏竟然在想：臥槽張興宇，你他媽還上勁了？給你點陽光就燦爛，真當我唐瀟瀟沒人要了？要不是我眼瞎對你有點意思，你有人要嗎？

她昂首挺胸走了回來。接下來，劉璇哄了她整整兩節課……

唐瀟瀟晚上回去的時候，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。

這對桃子在第二天也沒消下去。

屋漏偏逢連夜雨，唐瀟瀟正愁眉苦臉上著樓梯，一腳堪比千斤重，魂魄卻飄蕩在千裏之外，叫也叫不會來……

她迎面撞上了季霜。

季霜的臉色跟她簡直天上地下。

一個春風得意桃花滿面，一個死氣沈沈魂不守舍。季霜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，本想不理她直接過去，結果唐瀟瀟看見她後，眼睛像不會轉了一樣，直勾勾盯過去。

季霜被盯得不自在，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她咚咚下了樓梯，面色不變，身形瀟灑，在拐彎之時卻聽到上方響起聲音：“你是不是心裏樂開了花？”

季霜站住，心道，我最近確實心情不錯。

本以為唐瀟瀟不再言語，她沒必要搭理，正要走時，唐瀟瀟轉過了身來。

她道：“你沒必要幸災樂禍，我是眼瞎了，可我心裏有準備，男人嘛，不賤還是他們了嗎？這種感覺……你肯定能體會到吧？”

季霜位居下方，微微擡頭看她。

唐瀟瀟：“季霜，我勸你一句，別在男的身上放太多心思，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你。”

季霜聽到這句類似“長輩諄諄教導”的話，差點沒笑出來，她面無表情：“你陰陽怪氣說什麽呢？不過謝謝了，我自己的事心裏有數，還是先管好自己吧。”

“季霜！”

季霜不耐煩：“你——”

“你以為自己能看清一切嗎？”唐瀟瀟臉上掛了一絲刻毒的冷笑，“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嗎？只相信自己的眼睛？哈哈，那你知不知道眼睛最不可靠了！”

“你到底要說什麽。”

“你是不是覺得，除了韓鋮，起碼林佳倩和陳頤不會離開你？不過也是，我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朋友了……真是感動。”

季霜微覺不妙。

唐瀟瀟笑了：“陳頤可真是個好朋友啊，真是個聰明的好朋友，知道自己朋友被戴綠帽子也能一心瞞著，裝得一點都不知情的樣子……我都快相信了。但是吧，說這個也沒用……我真是無聊透頂……”

季霜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按照劇情，唐瀟瀟當然不會再說了，她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可以稱得上醜陋的微笑，轉身離去。

季霜呆立在原地。

此時，陳頤正逗留在操場旁邊的小花壇裏。前一天晚上，她聽楊曉楠說這花壇新種了些花草，大多是三葉草，不過楊曉楠憑借驚人的耐力竟然找到了一株四葉草。

她舉著這顆稀世珍寶般的四葉草，禱告：“傳說中會帶來幸運的四葉草，請賜給我力量吧！”

這一嗓子吼得整條樓道都能聽見。

不過三中人醉心學業，對這等不著調的瑣碎之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。

陳頤強忍著午休沒睡覺，把該做的作業做完了，下午早早吃完飯來到後操場……尋那朵傳奇中能賜給人力量的花。

這個舉動令她多年後回想起，還是有滿滿的中二感撲面而來。

中二的陳頤像個小偷一樣，蹲在草叢裏，一步一步挪。有時候看見一株四葉草，猛地翻開，卻發現只有三片葉……十幾分鐘後，她看著滿地的三葉草都像四葉草。

陳頤在一片綠意盎然中，體會到了什麽叫頭暈。

回到教室時，外面已漆黑一片，教室裏全是嘰哩哇啦的背誦聲。無人註意陳頤走到了季霜前，故作輕松地把一片綠意放在她課桌上，隨意道：“你猜我多巧，剛剛撿到了一棵四葉草！”

陳頤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，半是開心半是驚訝。卻沒等到想象中的反應……

季霜擡起頭，涼涼看著她。

緊接著，她擡手一揮，課本上的四葉草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，掉到了地上。

陳頤低頭看著那落在腳邊的綠葉，腦子像生了銹，不會轉了。

季霜話不多說，用極其厭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，收回目光。

林佳倩一直註視著剛才的動作，她拽住季霜：“你幹什麽？”見對方不理，林佳倩伸過頭去，“陳頤你別理她，她抽瘋了……待會兒我問她，你快回去上課。”

那片四葉草如同斷掉的肢體，孤零零躺在那裏，無人收拾。

它的全身在陳頤那裏，陳頤的心空空的。

陳頤頓在那裏，一動不動。

與其說她不知道該怎麽行動，不如說生理上根本就動不了，好像從生下來就沒學會走路似的，她甚至不知道該邁哪只腿……

林佳倩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強，她只是瞥了陳頤一眼，便從她臉上讀到了莫大的悲痛。林佳倩眼圈一酸，差一點就要掉下眼淚來……

這個班裏，這個世界上，沒有人比她更懂陳頤了。

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到陳頤的心情。

她在震驚、悲傷裏竟然生出一絲憤怒，對著季霜：“你發什麽神經，陳頤惹你啦？那是四葉草，給你的，拿起來啊！還不快拿起來……”

別說了，不必說了。再說下去陳頤顏面無存了……

陳頤終於想起如何走路了，她轉身，磕磕絆絆走了回去，盡量維持著表面上的風度與鎮靜，讓人看不出慌亂來。

可有些情緒，哪是想隱藏就能隱藏的。

她穿過整個教室，又穿過劉璇的目光，從後門跨了出去。她無知無覺，只是想逃到一個無人的地方，一個黑暗的角落。

劉璇看向唐瀟瀟，投去詢問的眼神。她隱隱覺得此事和她有關。

果不其然，唐瀟瀟低頭看書，全然不顧她探究的目光……這種刻意躲避的狀態令劉璇的心一下子提起來。

季霜板著臉，心亂如麻，餘光中的那一抹綠意像根針紮在她的心口。耳邊林佳倩的語言全變成了一個調的音頻，早已不成體系。

“你不是光明磊落嗎，跟她使什麽小性子！有事說事啊，季霜，你以為誰都會慣著你？”

林佳倩百分之九十的時間，都對季霜言聽計從，按她的說法是拿季霜當孩子……其餘百分之十的時間，是在季霜情緒特別的時候，林佳倩以毒攻毒，毫不嘴軟。

你以為誰都會慣著你？

是啊，沒人要她慣著自己，沒人要你對我好……沒人！

都是假的，我最信任的人，也拿我當傻子。

“她跟楊曉楠她們有什麽分別？林佳倩，你不要再說，從今以後，我沒有陳頤這個朋友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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